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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秘密

许多人要赶着禁夜之前回城里去,草市的货物逐渐不那么紧俏,商贩也随之收起了摊。

青簪听见人声少了许多,黑暗中的野水冷落下来,黄瘦的枯荷叶摆动着,有些骇目。

她不自觉就多闷了几口酒。

萧放枕着手卧在船上,见人一口接一口,也不提醒她这酒颇烈。似乎是要看她几时才会酒力不支。

看着看着,就不禁松闲一笑,意味悠长地感慨道:“上回小半壶就醉,今日大半坛却还心明目清,看来是朕在身边,卿卿不敢轻易醉去。”青簪原本安安静静坐着,此时就有些昏热地瞪向人,还没说什么,却被他拽倒,一整个人躺在了人胸膛上。

她只觉今日的皇帝比平日难应付百倍,也兴许是她自己此时脑中一片浆糊。趴在人襟前想了好半天,她才自以为灵光一现似的,笑着抬起头,晃着手指头道:“不如说,是您在身边,不舍得醉去。”话是好话,态却是醉态。

原来她不是没醉,而是上脸不够即时,方才又太过乖巧安静。一时之间萧放竞也有些无法分断,上回她是否也是真醉了。他审视着人,开口道:“看在这话还算能入耳的份上,朕不妨与你明言,指望朕冷落你之前给你个位份养老送终,这和指望死后哀荣有何区别?倒不如这样,下回朕哪日不快时,你且来将朕哄高兴了,朕便给你寻个晋位的路子?”青簪却似一点没听进去:“什么路子,什么晋位?”萧放垂了垂眸,突然也坐起来,把脸凑到她面前:“朕是谁?”问完又似觉得自称“朕”提示得太明显,改口重新问了一遍:“我是谁?”青簪直愣愣回答:“是陛下。”

不知怎的,此刻的萧放,竞忽然怀念起方才那一声声糯声糯气的郎君。他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红唇上,又问:“陛下是谁?”这次青簪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

萧放俯下头无声审视着她,青簪也不躲,只与他对视。潮润的水气里,她茫然失神地仰着簇密的睫毛,眼神如同某种邀请。萧放捏住了她的下颌,斩断她可能的退路,哑声道:“那朕带你认识认识。”

青簪似不知他要做什么,根本就没想退。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却是身子一颤,滚滚清泪如玉筋般垂了下来。“娘亲,我要找娘亲,我要给娘亲报”

萧放扶额,最终叹了一口气,把人抱上了岸。可青簪这一醉性子也娇气不少,怎么都不肯上马。萧放强行将她掳了上去,没骑多远,青簪便吐在了路边。

料想是马背颠簸之故。萧放寒着脸,却不能去斥责一个此刻无法自主的人。见她不好受,他干脆将剑和弓箭都绑在了马上,自己则牵着马绳,背起人往回走。

一颗脑袋软垂垂的,好像因为意识混沌而失去了支撑,耷进他的领缘。暖热又脆弱。

“青簪。”

萧放尝试叫她,屡次不果。

确定她已经烂醉如泥,毫无神志可言,皇帝深深慨叹了一息,两手将人托稳了一点,走上猎宫的山路。

“小时候父皇也这样背过母妃,那日下了雪,朕看见父皇这么把母妃背回了宫。”

皇帝说完便顿声等了等,青簪还是没有丁点反应。他才继续说道:“那是朕第一次学到了伉俪情深这个词。”“可后来朕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说父皇对母妃有愧,这才有意立我为储君。所以我不必文韬武略,不必聪颖过人,有个好母亲,足以胜过一切。”“就连父皇对朕的器重,也变成了他们口中对母妃的弥补。”“朕起初不甘心,哪怕是生母,朕也不愿意做她的附庸。朕彻夜达旦地读书,习文也习武,门客都劝朕不必如此耗神,说朕的地位从来无可动摇。”“朕不信,甚至不惜与他们动粗。后来却发现,这竞是句实话。”黑暗中,皇帝笑得恣肆疏狂:“可能这便是旁人羡不来的好命,合该朕势位至尊,龙登九五。”

这些话于帝王实是不可外告的密辛。

早在寻常人家的子弟刚刚能够挑起门楣、独当一面的年岁,皇帝就已深沉地把这番来时心路咀嚼了千次万次,决定将它带到陵寝里去。无他,这对一个孤高圣明、不染尘埃的君主而言,太卑微,太损威仪和颜面。

但今夜是他第一次背人。

他无可避免地就想到了当初还是稚子的自己,趴在窗台上,看着雪地里,父皇背着母妃,深一脚浅一脚地归来。

当年宠冠六宫的元妃其实也不够快活,人前张扬热烈,人后却常常以泪洗面,所以她经常教导自己的儿子,天家无情、帝王薄幸,要他学会隐蔽心事,学会隐忍沉默。

但如今萧放再回想,却以为,无论是薄情还是无情,至少那一夜背着母妃回宫的父皇,定然有过些许的真心。

未必够多,也未必会长久,也许只在一夜之后就幡然悔悟。但之于一朝天子,那一刻的真心本就难得。皇帝不再探究背上的人是真醉还是假醉,有时候有些事稀里糊涂地过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抵达猎宫的时候,换班过来把守的侍卫看见了他们,愣了半响,才认出身着这朴素的衣着的两人,竟然是当朝皇帝和宫中宠妃。当即询问皇帝是否要找人将盈贵人送上去,皇帝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