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宠爱
许多人家的墓园都会雇有守墓人,但像这样的荒野孤坟,自然不会常日都有人驻守。
可是这块无字的石碑却很干净。
四周疯长的苔钱藤蔓,到了这里,仿佛俱被什么结界阻拦住了一般。大理石的石碑清净平和,只是上头空无一字。
是因为怕让永宁侯府的人找到,还是因为立碑的人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名姓?通常只有夭折的女婴,因被视为不祥,不能入宗祠祖墓,才会葬在郊野,立无字之碑。
因为怨气重,又不会有什么值钱的陪葬,盗墓贼见了都会避让着走。娘亲这几年应该没有被打扰。
可既然无字,皇帝又是怎么找到的这里?除了立碑之人,谁又能知道墓里的人是谁?
青簪才生出一星微弱的理智,不待问人,皇帝却从马背上取下一只牛皮袋子递给了她。
“上去吧,朕在这儿守着你。”
“好…“眼泪把眼睛熨得又酸又烫,青簪赶忙背过身往山上走。她在墓碑前点起香火和纸钱,又借着火光,在附近折了两朵野花。而后,也不管会不会污了裙帛,坐在墓旁,轻轻靠在墓碑上。她絮絮地在心心里说了好多话,直到烛火烧尽。就像寻常人家母女的围炉夜话。
娘亲今夜应当被她吵得狠了罢?
她是会颦还是会笑,烦她的时候又会说什么呢。若真能寻常相伴,该是多大的幸运。
“朕还以为,你不想下来了。“皇帝一直不曾催促,但言语间有些不耐。“怎么会。“青簪一开口,却是再也无法忍住眼泪,就只能憋着唇,一味地对皇帝摇头。
萧放算是见识到何谓"女子都是水做的"了。他拿指背给她擦拭了两下,越擦越多,只好收手:“缘何又哭了?”“高兴的。"青簪方才把烧完的蜡烛纸灰都收拾了,就装在原来那只牛皮包袱里,正要递回给皇帝,才发现不妥。
哪有让堂堂天子替她拿垃圾的。
但皇帝只是哼笑了声,竞就接过了。
荒山人静,即便那一声惊讶的嗯音,才堪堪涌出嗓心就又被青簪吞了回去,皇帝还是听见了。
青簪忙道:“我知道陛下是陛下怜恤我。”皇帝此刻正用剑替她清道,另一手里还拿着她用完了的东西,再想到一来一回都亲自策马带她。
顿时便觉得,她这句看似感恩的话都有些不识好歹了。不免反唇相讥道:“朕哪一夜不怜恤你?”可话一说出去,两人都沉默了。
萧放扪心自问,毫无半点调弄于人的意思,他总不至于深更半夜,在别人仙去的亲慈墓前做出这种事。
青簪很轻声地道:“妾没误会。”
萧放低低笑了声:“嗯,和朕说说你娘亲的事?”青簪不知他是想听什么,便道:“怕是陛下知道的,还比我都多些呢。”皇帝一旦想查什么,无不易如反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都不能对他隐瞒保留。
可她想要探寻寸厘,却都难如登天。
“朕哪有那么闲,天天查你的家事?”
青簪一想也是,便把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翻了出来:“只记得她很温柔,教我向善、教我助人、教我要读书,要…”萧放:“怪不得。”
宫外的风和宫里真是不一样的,就算现在月落东方,刮的是肃杀的黑风,可是不会把心吹冷,把脸色吹凉。
青簪一点都不想当个坏人,如果娘亲还在的话。上了马,她叹了口气:“下次来不知是何时了。”萧放早有安排:“朕会派人驻守此处,你在宫中一日,你娘亲的墓就可以安稳一日。”
说到此处,那种失控的感觉竞是减轻了不少。她在意的东西不能太多,但总须得有那么几样。青簪想了想,却摇头:“娘亲应该不会喜欢被看管起来,陛下记得不时遣个人来打扫一回便好了。”
皇帝不知想到什么,冷冷吐字:“有人打扫。”青簪瞬时不敢再出声,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除却那个人,就只有当初照顾娘亲和她的那位姨姨还有一星半点的能。可青簪对她的记忆远比娘亲更淡,非但不知她是生是死,人在何处,就算人站在她面前,她怕是也认不出来了。
但若是陈大人,皇帝既然查过、找过陈大人,惠妃安排的那次见面,他真的毫无发现吗?
那位状元郎………又是为何会为娘亲棺殓安葬,却不曾对她提起?萧放见怀中的女子低头凝思,任着马背颠簸也有如不知,在她发间嗅了一下。勾唇道:“想问什么,你现在问,朕就告诉你,若是下次再问,可不好说了。”
青簪完全可以设想到会发生什么,她主动问他,然后被他抓着反问,只能一再心虚地圆谎。
看她仓皇窘迫,他就高兴了!
青簪立时道:“妾不想问。”
就算她想知道,也可以找机会问陈少陵。
皇帝驱策得加疾了些。风声如啸,在耳边奋力地挤走其余一应响动,青簪差点没听见皇帝说:
“那换朕来问,做朕的妃子,是不是好处比坏处多?”青簪笑了一下:“是。”
皇帝:“那你的喜欢,有无更多?”
是喜欢,不是欢喜。
想让她钳口结舌,仓皇窘迫,他自有一万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