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越也不免傻眼。
这九公子是怎么知道那么多?
宗周六师的事情,一般很少记载于典籍当中啊。
不等淳于越开口,赢澈继续说道,“首先,周是维系权威,真的是依靠那套繁杂的礼乐制度吗?”
“如果是那套制度有效,为何在春秋时期不能延续下去呢?”
“实际上,周天子的权威根基就在于两点:一就是强大的中央直属军力——‘周六师’、‘殷八师’,拳头够硬,诸候才肯听令;二,周王室自身占据着‘天下之中’最富庶广阔的王畿之地,经济与人口实力远超任何单一诸候。
此二者,方是周礼能够推行的底气!是实力的威慑,让诸候不得不‘知礼’!”
“然而,分封制本身,就在不断侵蚀这两大根基!”
赢澈话锋一转,直指要害,“每一次分封,都将土地、人口、兵源赐予诸候,这意味着王室直接掌控的力量在不断被分割、削弱。
而诸候国却在各自封地内休养生息,不断发展壮大。
此消彼长之下,王室与诸候的实力对比,迟早会发生逆转。”
“博士可知,平王东迁之后,周王室直接控制的王畿还剩多大?不足鼎盛时十一!
军队还有多少?早已凋零不堪!
当一个天子失去了让诸候畏惧的实力,仅靠一套‘周礼’,博士认为,还能让齐桓、晋文这样的霸主对他俯首帖耳,按时朝贡吗?”
赢澈的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回脸色渐白的淳于越身上:“所谓的‘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在王室实力鼎盛时是现实,在王室衰微后,便只是一句空话!
春秋时期,诸候争霸,哪个不是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行扩张之实?
他们是在‘拱卫’周天子吗?不,他们是在利用天子这块招牌,为自己谋利,同时进一步掏空王室仅存的权威!”
“至于博士所言‘血缘亲情’……”赢澈嘴角泛起一丝冷嘲,“纵观春秋战国,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之事还少吗?王室与诸候的血缘,经过数代早已淡薄如纸。
在巨大的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何其脆弱?
指望靠几百年前的血缘来‘拱卫王室’,无异于水中捞月,镜里观花!”
精彩,着实是精彩。
嬴政也听愣了。
毫无疑问,赢澈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
是啊,若是依靠血亲和功臣管理那些鞭长莫及的土地,如何能够保证诸候能够世代忠于中央?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周是能够维系天下权威的关键,那就在于其关键的兵力。
没有宗周六师的力量,如何能够维系天下权威?
大殿内许多务实的官员也暗自点头,就连嬴政的眼中也露出了欣赏之色。
然而,淳于越岂能甘心认输。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失去了臣子的仪态,声音更是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荒谬,简直是强词夺理,九公子,周室享国800年这难道不是分封制维系天下,拱卫王室的最好证明吗?”
“不管是夏朝还是商朝,又有哪个朝代能够拥有如此悠长的国运?”
而这时候,一直沉默旁观的扶苏也忍不住出列了。
他望向了赢澈,语气温和,但却带着几分责备:
“九弟,为兄知你读书勤勉,偶有惊人之语。
然则,治大国如同烹小鲜,岂能如此简单论断!
正如淳于博士所言,周氏八百年江山,乃是不争的事实。
分封古制纵有遐疵,必定有其深意和可取之处。否则何以维系天下八百年之久?”
他看着赢澈的目光带着恳切,“九弟,治学应当严谨,论证需要持重,莫要因为追求标新立异,就便妄言故,指曲解先贤之道。”
“快向淳于博士和诸位赔个不是,收回方才那些…那些不甚妥当的言论!”
而扶苏的介入,自然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了。
赢澈很不爽。
你越不想让他辩,那么他就要辩个明白。
所以,他先是对着扶苏微微拱手,郑重说道:“大兄关爱,小弟心领。
然,治学求真,论政求实,小弟所言,句句基于史实,并非妄言。”
“老九……”
扶苏急了,刚想继续说些什么。
而赢澈没有理会扶苏,则是目光如炬的看向了淳于越,郑重的说道:“所谓的‘八百年’,周室能够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吗?”
“不!”他断然否定,“如果我们拨开历史的迷雾,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