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皇后听得有趣,便翻开第一页。
书页上的字迹是特意放大的,墨色浓淡适宜,她逐行看了片刻:“这农夫倒实在,见旅人冻得发抖,竞把自己的棉袄拆了给人裹上,这西洋话本比那些勾心斗角的戏本子有意思多了。”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宫女连忙上前:“娘娘,要不奴婢给你读?”
“不用,我自己慢慢看。”马皇后摆摆手,又对朱英道,“你既来了,便陪陛下说说话,我去后殿找个亮堂些的地方读。”
宫女上前搀扶,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桌上温着蜜水,让小厨房加了茯苓煮的,你们尝尝。”马皇后走后,朱元璋才抬起头:“你倒有心,知道她不爱看那些正经书,偏喜欢这些家常故事。”“娘娘身子刚好,不宜费神,这些小故事轻松,也能解闷。”朱英笑道。
朱元璋哼了一声:“西洋话本,能有啥新鲜看头?无非是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哪有咱大明的话本实在。朱英拧了拧眉。
想起朱雄昨夜说的话,“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薨”,“朱棣靖难,朱允坟失踪”。
他在脑海中梳理已经编好的故事,缓缓开口:“陛下说的是,西洋故事终究隔了一层。不过臣昨日在格物院,听达先生讲起他们那边一个王朝的传奇,倒不是神怪,是实打实的帝王家事,听着颇有感慨。”“咱倒想听听,西洋的帝王家,能有啥不一样的事。”朱元璋抬了抬眼。
他这辈子见惯了刀光剑影,从濠州的放牛娃到大明的开国皇帝,啥离奇的事没经历过?
可一听是帝王家事,倒生出几分兴致。
毕竟再强盛的王朝,绕不开的都是朝堂里的父子、兄弟、传承。
朱英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在说旁人的故事:
“那王朝叫“大乾’,开国的太祖皇帝,跟陛下你一样,也是苦出身。早年家里遭了灾,爹娘兄弟都没了,他一个人讨饭、当兵,凭着一股狠劲和识人善用的本事,硬生生从乱世里拼出一片江山。登基之后,他最看重的就是长子,觉得长子性子仁厚,又懂民生,便倾力倾心教导皇太子,就盼着将来长子能接好这江山。”
说到这儿,朱英悄悄抬眼。
见朱元璋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宫灯上,像是想起了什么。
朱英接着往下说:“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大乾的皇太子,身子一直不算硬朗,又总为朝政操劳,竟然英年早逝了。太祖伤心欲绝,后来大臣们劝着立储,他看着膝下的儿子,唯独四皇子最像他,性子刚猛,能带兵打仗,治理地方也有章法,可他心里总记着长子,最后竟跳过儿子们,直接把皇位传给了长孙,也就是太子的儿子。”
“糊涂!”朱元璋突然插了一句,“立储哪能凭私情?长孙要是个有本事的还好,若是个软骨头,江山岂能坐稳?”
朱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
“陛下说得是。那大乾太祖也知道长孙年纪小,性子软,便在驾崩前立下祖训,让几个儿子都去封地,不许干涉朝政,也不许长孙轻易动叔叔们。他想着,这样既能保长孙安稳,也能让儿子们守着一方土地,也算两全。可谁知道,太祖刚驾崩,那长孙登基后,竞觉得叔叔们手握兵权,是个威胁,全然忘了祖训。”“长孙先是削了两个叔叔的封地,把他们贬为庶人,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有个叔叔不肯束手就擒,竟被他下令赐死。最后轮到四皇子时,四皇子在封地听说兄弟的惨状,又看着自己的兵权被一点点削夺,忍无可忍,便以“清君侧、护祖训’为名,从封地起兵,一路打回了京城。那四皇子确实有本事,没几年,就攻进了皇宫,最后夺了他侄子的江山,自己当了皇帝。”
“后来呢?”朱元璋目光紧紧盯着朱英,“那四皇子当了皇帝,做得如何?”
“做得极好。”朱英摊手道,“他登基后,先是平定了边境的叛乱,又派人出使海外,把大乾的名声传到了外洋;朝堂上整顿吏治,减免赋税,百姓们都念他的好,史家还称那段日子为“永乐盛世’。可即便如此,也有人说他是“篡逆’,说他对不起太祖的托付。”
说到这儿,朱英抬眼看向朱元璋:“陛下,你觉得那四皇子做的对吗?是该忍气吞声等着被削权,还是该起兵夺回江山?”
暖阁里静了下来。
朱元璋紧紧皱眉,像是完全沉在了那个“大乾王朝”的故事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哼一声:“两个都是不肖子孙!那孙子狗屁不懂,刚登基就违背祖训,对自己的叔叔下死手,这是自毁根基,活该丢了江山!可那四儿子也不是好东西,就算侄子有错,他身为臣子、身为叔叔,竟敢起兵造反,这是大逆不道,是不孝!”
朱英站在一旁,扶额。
陛下,您骂的哪里是大乾的子孙,就是自己的孙子朱允坟和儿子朱棣啊!
可这话他不敢说,只能低着头。
朱元璋还在气头上,越说越激动:“还有那大乾的太祖,也是个糊涂蛋!长孙是什么货色,他临死前就没看出来?明知四儿子像自己、有本事,偏要盯着长子的情分,硬把江山塞给一个没经过历练的毛孩子,这不是把江山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