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刺耳,痛心疾首:“杜水曹!你糊涂啊!黄河决口堵复后,新淤之地乃无主官田!依朝廷定制,本该由我布政使司清丈入册,招募流民屯垦,或发卖于民,所得钱粮尽入府库,充实国用!本官粗略估算,即便以最低田价计,数千顷良田,亦是数十万两白银之巨!”
他手指哆嗦着指向细则中关于特许专营的条款,如同指着毒蛇猛兽:
“再看此条!竟许承揽商贾在决口附近百里的河道,专营采砂、物料供运五年…甚至十年?!杜水曹可知此乃何等泼天之利?!河道砂石本属官物,岂容私人专营盘剥?”
“此等特许,无异于将朝廷赋税、河工命脉,拱手让人!长此以往,商人坐大,尾大不掉,地方有司如何节制?朝廷岁入何保?!此非饮鸩止渴,自毁长城耶?!”
这一番慷慨陈词却听得杜延霖心中冷笑。
明代土地兼并之剧,人所共知。
所谓省库“应得”的新淤之田,最终十有八九还不是被各级权贵豪强通过种种手段鲸吞蚕食?更何况,河工不成,堤毁城淹,哪来的淤田?!
这帮人慷慨激昂,无非是畏责惧讥,担心朝廷追究如此“大逆不道”之策,故此急于撇清干系,抢占道德制高点罢了!
杜延霖坐于堂上,听着汪承信等人引经据典、痛陈利害,从社稷安危到祖宗法度,唇枪舌剑轮番倾泻。他面色始终沉静如水,不见半分波澜,只那垂下的眼睑下,眸光如古井深潭,暗流涌动。
待其滔滔洪水般的陈词稍歇,仿佛气势竭尽,他才缓缓抬起目光,先是望向主位的章焕,微微拱手致意,随即转向那几位仍愤懑不平的大员,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冷冽:“诸公忧心,句句在理,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杜某感佩于心。”
“然则,”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伪饰的锋利:
“诸公口中煌煌的“数千顷良田’、“数十万两白银’、乃至那“河道采砂专营之厚利’,如今一一何在?!”
杜延霖站起身来,逼视着众人,声音如同惊雷裂帛:
“堤防未复,洪水肆虐!尔等口中那金山银山,如今只是泽国汪洋,是百万灾黎泣血哀号的修罗场!河工不成,一切皆是画饼!若只知抱残守缺,空谈国本祖制,敢问汪藩台、李府台、诸位大人!”他的手指凌厉地点向舆图上那片刺目的朱砂红:
“钱粮何在?!眼前的滔天洪峰!嗷嗷待哺的百万生灵!可……等得起?!!”
汪承信等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张口欲言,却被杜延霖这裹挟着现实苦难的雷霆之问震得心神摇曳,一时间竞吐不出半个反驳之字!
杜延霖不再看他们一眼,倏然转身,面对章焕,深深一揖:
“章抚台!杜某深知此议所涉之深,非议之烈,古今罕有!然河南危局,已至千钧一发!非此刮骨之猛药,断无生路可言!为除掣肘,解诸公之忧,本官提议”
“新淤之地,细则所拟授商贾之六成,权作河工巨费之酬,不可更改!然一”
杜延霖目光炯炯,声音穿透整个议事厅:
“此间剩余四成膏腴良田,待河工告成、清丈入册之后,其田赋岁入、其售卖所得之巨利,不充河南藩库,不入户部太仓一一当尽数归入圣上内库!专供西苑道场修玄炼丹之需!”
“轰!”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章焕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汪承信、李振、那位金事,以及满堂官员,刹那间皆成了泥塑木雕!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仿佛被那道自天际劈落的雷霆直直劈中了天灵盖!!
内库?!献给天子?!
刹那间,所有人都明白了杜延霖这步棋的狠辣与高明一一将河南最烫手的山芋,瞬间变成了献给皇帝的琼浆玉液!
这样一来,谁还敢拿“祖制”、“国本”、“动摇国帑”来聒噪?那等于在指责皇帝不该拿这份孝敬!地方官员自然也从这巨大的利益纷争和责任漩涡中彻底脱身!成了只管执行君父圣命的“办事人”!可提议的杜延霖,等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了「献利媚上’的大奸。
杜延霖言罢,对着满堂深揖到底,脊背却挺直如松柏:
“此法若行,则“招标’之策再无阻碍!河南河工,可速行!若有干系,若有罪责,若有千秋骂名,本官杜延霖,一身担之!愿负全责!”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章焕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复杂地看着杜延霖,那目光中交织着震惊、狂喜、激赏、叹服、愧疚……最终凝成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将四成淤田巨利直献内库!这是常人敢想而不敢言的事情!
“好!好!好一个杜水曹!”章焕猛地一拍桌案,嘶哑的嗓音里爆发出斩钉截铁的雷霆之力,斩断了一切犹豫:
“深谋远虑!社稷为念!!君父为尊!此策可行!本抚,准了!”
他目光如刀,扫向脸色惨白、哑口无言的汪承信、李振等人:
“尔等还有何异议?!莫非觉得,为圣上内库添砖加瓦,是祸国殃民?!嗯?!”
汪承信等人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