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穿透雨幕!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堤坡之下,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为首一人,青袍湿透紧贴身躯,斗笠下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正是杜延霖!
他身后,沈鲤、黄秉烛以及数十名归德府衙役持刀肃立!更远处,是闻讯赶来、手持棍棒锄头的数百名归德民夫,个个怒目圆睁!
“赵文华的狗奴才!”杜延霖戟指堤上,声音冰冷彻骨,“尔等胆敢毁堤害民?!”
亲兵队长见状大惊失色!
杜延霖身后的黄秉烛一直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此时上前一步,将手中一卷图纸猛地展开,赫然是归德府河工舆图!
他手指精准地点向队长等人挖掘的位置,厉声道:
“眼光倒是刁钻!只可惜全用在了害人勾当上!此处堤基之下,正是去年震后流沙层最薄弱处!尔等在此开掘,此堤便形同纸糊,水位稍高,就会溃决,届时,洪水将直灌归德府城!城内数十万生灵,顷刻化为鱼鳖!其心可诛,此行更甚于明火执仗!”
“放屁!老子奉部堂钧命和巡抚衙门公文行事!”队长色厉内荏地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杜延霖!你想抗命不成?!部堂就在下游!尔等速速退开!否则……”
“否则怎样?!”杜延霖踏前一步,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沿流下:“否则你便要拔刀相向,将本官与这数百护堤义民一同屠戮于此吗?!”
他胸膛起伏,字字如刀,掷地有声:
“堂堂工部尚书,二品大员,治水无方,溃堤在前;嫁祸不成,竟欲毁堤淹民、构陷同僚于后!此等行径,禽兽不如!”
说着,杜延霖冷哼一声:
“赵文华!赵部堂!让他过来,你,还不配和本官说话!”
杜延霖身后,沈鲤、黄秉烛以及数百民夫齐声怒吼:
“赵文华!禽兽不如!让他过来!”
声浪滚滚,竟一时压过了黄河的咆哮。
亲兵队长被杜延霖的气势所慑,又见对方人多势众且义愤填膺,不由得倒退一步。
“放肆!!”
就在这时,一声饱含惊怒、威严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从众人身后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在下游方向,赵文华肥胖臃肿的身影,在一群督标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正急匆匆地往堤岸而来!
“部……部堂!”亲兵队长如同见了救星,连忙收刀行礼。
赵文华策马冲到近前,勒住缰绳。
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泥浆四溅。
他先是用吃人般的目光狠狠剜了那队长一眼,似乎在斥责其办事不力、动静过大,随即转向杜延霖:“杜延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率众阻挠河道总督衙门执行王命?!还在此妖言惑众,煽动民变!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纲纪?!”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堤坡下那数百名持械的民夫和衙役,厉声道:
“看看!看看你带的这些刁民!手持凶器,对抗官军!杜延霖,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赵部堂!休要血口喷人!”杜延霖面对这诛心的指控,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接把赵文华的话给顶了回去:
“下官身为工部都水司郎中,奉旨总理河南河工,岂能坐视你毁堤害民?!你口口声声王命?敢问是哪道圣旨命你掘开这耗费百万民力、保全数十万生灵的新堤?!你河道总督衙门辖下南直隶堤防溃决,洪水危及皇陵,不思全力堵口护陵,反欲掘我河南新堤泄洪,嫁祸推责!此等祸国殃民、丧尽天良之举,才是真正的悖逆王命,罔顾圣恩!”
他猛地一指亲兵队长等人挖掘的位置,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更令人发指的是!赵部堂!你竞指使爪牙,绕过归德府衙和虞城县衙,偷偷摸摸在我河南堤防最薄弱的流沙层处掘堤!竟连提前疏散、避灾的机会都不给百姓!一旦溃决,洪水将直灌归德府城!城内数十万百姓,顷刻间便要葬身鱼腹!这是屠杀!”
“放肆!”赵文华心知肚明在道义上已彻底输光,当即翻脸,只能依仗权势以力破局:
“本堂为保皇陵,顾全大局,岂容你这竖子妄加揣测污蔑?!尔等抗命在前,构陷本堂在后,罪该万死!来人啊!杜延霖咆哮上官,煽动民变,图谋不轨!给本堂拿下!请王命旗牌,若敢反抗,当场格杀!”“遵命!”赵文华身后的督标们齐声应和,杀气腾腾。
“铮”地一声,无数把刀同时出鞘!
寒光在雨幕中连成一片,杀气冲天而起!
“赵部堂,好大的威风啊!”就在这时,却见有人突而大笑。
这声音不高,却是在杜延霖身后那看似普通的人群中响起,显得格外游刃有余,似乎没把他赵文华放在眼里。
赵文华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谁?!滚出来!”
杜延霖身后的人群分开,十数个身影排众策马而出,动作干脆利落。
他们一把甩掉身上沾满泥水的蓑衣,露出了内里的锦衣卫飞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