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峙(1 / 4)

第42章相峙

青簪没想到这酒的后劲那么大,还好皇帝找了豆蔻来伺候她,否则她恐怕连惠妃给的消息都要错过了。

皇帝走后,青簪忍着昏沉,心焦地坐起,身边的被褥上还有宫人未及整理的褶皱。

昨夜,有人睡在这里。

但他什么都没对她做,青簪只能朦朦胧胧记得一个温暖而浅淡的怀抱。徐得鹿已经陪着皇帝去赴宴了,清宴殿没有其余能够主事的人,也就任她来去自如。青簪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会多等了一会儿,假寐到现在。豆蔻赶紧过来给青簪披上外衣,梳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戌时三刻就要到了,咱们得快些,惠妃娘娘说了,今晚饮宴,人多又乱,主子和陈大人见上一面,也不显眼。”

青簪亦毫不拖泥带水,迅速穿戴妥帖:“走。”临到殿门口,却被个小宫人拦住。

青簪险以为是皇帝下了不准她离开的命令,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好在那宫人只是说:“启禀贵人,陛下交代,松赞现如今在珍婕妤那儿,贵人主子若是想要,就请自去讨要回来。”

青簪此前索要松赞只是为了恐吓皇后,如今目的达到,实则无所谓它的去留。但皇帝都这么说了,若是她不去要,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她之前是别有所图“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青簪应声道。眼下却是还有更要紧的事。

猎宫峰峦层亘,松风习习,高低错落山头勾勒出了流线一样的起伏,有不少林深人静的谷地幽隐其间。

惠妃的人早就等着了,见到青簪过来,递给她一套箬笠和蓑衣:“猎宫附近的闲田会租给一些佃户使用,委屈贵人穿上这身,扮作佃农的样子,假使不慎有人看见了,便也认不出贵人的身形。”

帮衬着妃嫔会见外男,这事惠妃担了不小的风险,一旦捅出去她也难逃其咎,自不得不谨慎考虑。

但青簪心中依旧感念,“还请代我谢过惠妃娘娘。”宫人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位盈贵人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青簪到后没一会儿,陈少陵也来了。

皇帝中途离场,陈少陵便也在酒宴的间隙,不动声色地离了席。青簪回眸,看见宫人同样给了他一顶青箬笠之后便撤远了,可见并没有窥听他们的谈话的意图。

惠妃确实是个可信的伙伴。

可等青簪眼神松动,向另一人看去的时候,却见那人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以至于,他靠近的脚步都沉滞而缓慢了。他在看什么?

陈少陵难以形容此刻的震撼。

是酒喝多了?还是有别于前两次在太极殿的匆匆一面,此处乃是山间谷地,暮色优柔昏昧,所以模糊掉了母女二人最后的差别……他几乎以为,是故人活了过来。

那正正回眸的女子,虽是一身粗笨肥绰的雨笠烟蓑,却竞比方才宴上那些时而扭曲、时而盘旋的妖丽舞女更动人眼目,帽檐下那巴掌大点的脸,仿如经过露涤风洗一般,脱胎绝俗。

当年家贫,他只能求学于寺院,向晚归来,有时遇上这女子,她会递给他一只才从灶锅里取出来的白糖蒸馍。

当年的他仰起头,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张脸。陈少陵晃神……

“大人,大人?”

青簪唤人。

陈少陵的眼神在这一瞬清明了过来。

他仓皇地变回了那个端方君子,作揖一礼道:“盈贵人。”如今他当然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托惠妃的人与他联系,他不可能再糊里糊涂弄错了。

御前从没有程姓的女官,有的只是陛下的妃嫔。陈少陵赔礼道:“此前不知你是宫中嫔妃,多有唐突。”青簪见他忽然拘谨起来,望着人道:“我是什么身份,重要么?”陈少陵一愣,随即释怀一笑:“不重要。只是若早知姑娘是宫嫔,当日我便不会贸然叫住你、置你于险境。多少应该从长计议才是。”青簪也是一笑,颇有几分顽笑道:“外男和妃嫔之间,从长计议的会面,可比偶然的碰见交谈更引人非议。”

陈少陵笑着拱手:“是,在下糊涂了。”

“只是,既然如此,贵人为何想到托人寻我?”见面如此冒险,一定有要紧的因由。

“长话短说。“时间宝贵,青簪没有再与他寒暄,径直问道:“大人当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大人可是曾在韶音坊见过我与阿娘?所以认得我?”陈少陵沉吟片刻,将这些问题一起回答了:“在下早年住过韶音坊,有幸见过稚弱之年的贵人。不怕贵人笑话,初见令慈,几以为是楚岫瑶姬,心生孺慕之情,却不敢亲近。后来令慈知我常年于僧院中求学,便主动与我探讨一些简单的读本,督促我的课业,一来二去,也算与她相识了,贵人就姑且当我是令慈的忘年好友罢。”

青簪终于了解了当年的这宗旧故。

因为事关娘亲,她听得专心之至,一个字都不舍得漏去。娘亲的笑貌便也好似在人的陈述里更加鲜活起来,有了更多的骨骼和血肉。如今她也只能借由这样的方式,去了解那个生养了她、又离开了她的至亲至爱了。

至于陈少陵话中那句“探讨",青簪想的到,这约莫是委婉了的说法。娘亲可不识多少字。

从她教给她的那些东拼西凑的字文来看,能顺利读完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