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选择
而今这个时辰,众人都在屋内清点收拾,再热闹也没有了。宫人们却在皇帝的这一句后,不约而同地纷纷滞住了一息动作,而后才能重新运转起来,叠衣的叠衣,收纳各种器具的也继续收纳。
短短数月就位至容华,本身已经足够显耀,但比起帝王独一份的狎爱,区区位份,好像又沦为了不那么让人惊骇的俗物。只是宫人们相视一笑,一个个便又都退到了外间,站在了只能隔帘窥见帝妃形影的地方。
她们可不敢再看了。
青簪也终于把圣旨上最后的字句读尽了,将它重新卷束,让人用一只长条的匣子仔细装了起来。
她走到皇帝边上:“陛下也不嫌羞人。”
皇帝便一手牵她,单用一手翻折子:“朕说的是实话,光明磊落,有何好羞?朕看,该羞的是那等遮遮掩掩、不尽不实之徒。”这话简直是明指在青簪脸上了。
青簪自知理亏,也不在这种事上与他强辩,坐在皇帝身边歪着头一看,那折子上写的却正是朱明诚一案调查审问的结果。朱明诚如今已被关押进了刑部大牢,若是一切属实,便不再是停职,而是革职了。
不过依照梁律,官员可以以官阶抵罪,所以朱明诚再怎么样,命还是可以苟留的。
可历来宦海之中清浊混杂,一颗毒钉,没挖松时所有人都会掩护着他,以防抽钉拔楔,楼厦倒塌,可一旦它被人掘动,那么所有人都会将他排除在外,甚至希望他再也无法开口,以免殃及自身。
皇帝此时也已肃起神色,叹声道:“二十年间贪污灾银数额多达五十万两,啖民肉,饮人血啊。”
青簪亦有哀容,这水深火热的世道,多少道貌岸然之徒,才恰恰是茶毒民生的刽子手。
她也没忘记与惠妃的约定,暗指道:“赵家这回是立了大功,远的不说,至少今次这些银子,必能进到西南的灾民手中了。”皇帝一听就知道她是有话欲说:“卿卿想说什么?”在这种话题上没必要旁敲侧击地和皇帝耍心眼,况且她身份微妙,就更没必要遮掩立场。
青簪道:“妾是想着,名利场中,多的是亡命之徒,揭举者要担的风险不比贪污受贿者少,这次赵家既然有功,就该厚赏,才能不寒了忠义之士的心肠。妾只恐陛下不愿意委屈了安……
她是赵才人一案的冤主,所以任何时候都是最有资格为赵才人说话的。惠妃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就与她达成合作,想必也是考量到了这一点。但有时候说了什么不重要,做了什么才重要,她的话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加注的砝码。三言两语从来左右不了君王的意志,只有顺着皇帝的意志,这砝码才能起到效用。
皇帝笑了一声:“卿卿果真是赤胆贞心,一心为朕。”青簪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那陛下笑什么?”萧放眯了眯眼,时而精明算计、时而莽撞大胆、时而又微小谨慎,到底哪个才是她?
而今不想如她的意却也不行,谁教她用的是不折不扣的阳谋。萧放没说话,只将手搁在了人的后颈上,把她压到了自己眼前,彼此静深地注视着。让她乌黑茸密的睫簇几乎延展到自己脸上,让她的雪肤和红唇都近到彻底失焦,呼吸烫在彼此的唇峰上。
正好有宫人来问青簪明日回宫要搭什么钗珥,剩下的就都先装进妆奁里了,免得明日仓促之间漏下物件。
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仓促间又草草退了出去。门啪地关上了。
宫人一走,青簪就又静着声,屏着息,一梢乌发挠在脸上,几以为是自己渗出了饱圆的汗珠。
皇帝亦有他的阳谋,在一场咫尺的交对之后,他若无其事地松开人,岿然坐着、不紧不慢地地将一沓奏疏都看完了。青簪明知他就是如同第一回见那样,惯会使这等招数,故意吊人胃口,还是免不了左思右猜,悬心不下。
只能一眼又一眼地看他。
萧放觉察到那灼热往复的视线,终于恩赦:“回宫之后,朕会让人解了赵氏的禁足,她兄长,朕自然也不会薄待。”青簪总算能舒一口气,不必再欠着惠妃的了。趁着屋子里终于没人的时候,她却悄声贴在皇帝耳边亲亲热热地笑起来:“陛下怎么这样幼稚?”
非要和她一决高下似的。
“大胆。"皇帝转头,再度和人一眼对撞上,从她薄雾蒙濠的眼中,看见自己肃挺的君子衣冠。
然而此刻,他并不想做君子。
外头却忽鸡飞狗跳地燥乱起来。宫人要提前将松赞关进笼子里,却被松赞不慎跑了出来,松赞一脱控,自就往气味熟悉的地方跑,如今正在屋子外面一个劲用爪子刨门。
宫人们想上前捉它,又不敢碰威风凛凛的狮王,只能求告道:“祖宗,快回去罢!”
豆蔻拿了鲜肉来引诱它,松赞也不为所动,仍顽固地要和门较劲。青簪起身:“妾去看看。”
却忘了手还在人掌中,他的指骨坚实有力,教她抽脱不得,才走了一步,就被人用劲往回带了带。
他们却没有僵持太久,因为下一瞬,萧放已将她整个打横抱起。“陛下做什……!”
“走之前,且留个念想。”
皇帝沉稳、而又不那么沉稳的脚步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