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同车
青簪没有再耽误出发的时间,她行经过几辆大车,走到了队伍最前。徐得鹿伴驾车旁,早在青簪才有所动作的时候就对皇帝禀告道:“陛下,盈主子往这里来了。”
皇帝没多说什么:“知道了。”
短短几字,意思却很明显一一不必徐得鹿问清状况,皇帝若想知道什么,会亲自问人。
所以青簪才刚刚走到,徐得鹿就替人撩开了车帘。第一眼,青簪竞然在一辆马车内看出了窗明几净的况味。清敞的、约莫十尺见方的小天地内,皇帝正在主座上闭目养神,眉峰黑郁,薄唇微抿,神情平和而柔毅。
有人上来,他也不曾睁眼。
只是略启薄唇:“是你的马车有何不妥?”青簪一点不奇怪他能猜到,两人天明前才将将离分,昨夜她却未与他提起此事,可见上他的车是临时的决定,并且必定发了什么迫在眉睫之事,不能等到回程之后再解决。
青簪点头:“是,是明昭仪提醒妾的。不过也不必费力去查,行过沼泽的人不会对付每一条鳄鱼。只是,陛下给妾准备的东西,妾到底无福消受了。”车队很快起行,徐得鹿又从不知哪儿递了个引枕进来给青簪靠着用,皇帝悠悠道:“听起来此人是戕害朕更多,卿卿倒是没什么损失。”“妾怎么没有?"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想逗她说两句好听的,青簪倏地收了声。虽未暴露在人眼下,但此刻青簪坐得仍然很端正,软枕不过是防着马车突然的颠斜会撞疼了肩背,但皇帝的这辆车又格外的四平八稳,好似也并非必要。青簪倒不是心中拘谨,尚有闲情说笑:“陛下怎么不睁开眼看妾,古有班婕妤的却辇之德,说是圣贤之君不会与嬖幸同车,妾今日是不是有损陛下英名?皇帝唇角微扯:“这时候再问,晚了一些。”青簪看向他,这才看见人眼下极淡的青乌。今日天色胧明时皇帝就起来了,她知道他睡眠一向很浅,可在行宫的这段子日子似乎尤甚。若非是这样的近身之距,若再隔着一道天子肃穆严丽的冕旒,会有人将皇帝也视为会疲惫、会力有不逮的血肉凡躯吗?青簪不由想到了西南的事:“请问陛下,西南之旱是雨水太少,还是蓄水困难所致?”
不怪她不知道。西南于她,一向仅仅依靠他人口中的零星片言存在,而人言总是各有各的偏颇和主张,真正可用的信息太少。皇帝陡然睁目,向人一望,眼中是凛厉又温柔的、如同白石之间冲出来的泉流一样的神光。
“兼而有之。往年连月不雨,林木皆苦,百姓流走,今岁虽早做了准备,欲防患未然,也不过是略好上一些。”
他其实并不介意后宫干政,欲与外戚勾结者,就算表面清正,背地里也会私相勾连,况且天下臣民,本就莫不有议政资格。可没想到,第一个万分坦然地与他聊起这些政事的,却是她。和昨日聊的不同,今次不带试探,只关乎其本身。皇帝不由有些可惜。如果她不是做了十五年的奴婢,而是在高门青闺中长成,能够饱读诗书,群览古今,是不是也就当真能与他谈论那些天地春秋,律令历法?
这与男女之间单纯的情治欢狎还是有所不同的。这么看,永宁侯府还真是为恶不轻。
青簪并不知人此时想法,继续问道:“那灾银送到西南,又是如何发挥其效用的?”
皇帝倒是想知道她究竟能说出什么话来,便对此知无不答:“除了发放实钱,便是兴修水利、购入粮食。”
这和青簪推想的大差不差:“如此便对了,这几样陛下必已做到极致,但旱情仍然时有发生,可见此事破局之法,并不尽在其中。妾从前在侯府中,倒是遇到过一位游方的术士,他常在西北一带活动,妾那时以为娘亲去了西北,对西北十分心向往之,就向他求问了不少有关西北的风土人情。”皇帝示意人说下去。
青簪:“那位先生提到过,西北有一种旱稻,在这样终年少雨的地方都能达到一年一熟。妾在想,若是到了西南,也许能够一年两熟甚至三熟。”青簪对于这些其实也不算了解,她在侯府这些年从没有条件接触农田里的事,理论大多也是空中架构。但边境离这里山长水阔,能够知其一二的机会却不是谁都有的。
“旱稻。”
皇帝向后靠了一靠,似乎是在忖味她的话。“朕从前也让人尝试改良过剑南道当地的作物,可惜收效甚微。你说的倒是个办法,旱稻朕没见过,不过朕知道,龟兹的粳稻亦是在艰难条件下仍有收成。”
至此,他对她又有了新的认知。
所以笑道:"既不能守成,那便破壁,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青簪:“嗯,虽不能救急,但兴许可以救远。”今年种植旱稻定是来不及了,但国之功业,本不在眼下。皇帝倒也没抱以太乐观的态度,仅是当做一条尝试的路径:“橘生淮南则为橘,朕会让人引进种子,看看是否可行,若有必要,再派人前往西南地区试验改良。”
这样就足够了。青簪想,如果能在一心报仇的聩暗道途中,略存一点小小的微末善举,来日去了地下,阿娘见了她,也会多上一分欢喜的罢?皇帝对人招手。
从她上车之始,就选择了坐在侧位上,而非是他身边。“因为前人却辇,卿卿也就想做良臣,而非